第17章-《泡沫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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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妮耳语般地对尹夏沫说。
“有一部电影《战旗》即将开拍,制作班底将近十个亿,准备参加奥斯卡的角逐,制片和导演邀请洛熙担当主演。他要参与各种前期准备活动,出席各种场面,忙累得经常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采访、各电视台邀请他上的节目。可是,他让我和乔把所有的工作全都尽量安排在晚上九点以前。”
尹夏沫望着洛熙。
难怪她以前觉得不解,洛熙的工作如此繁重,为什么还能够常常在晚上见到他。可是他的睡容困倦得如同会永远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我走了,有什么事情就打我手机。”洁妮轻手轻脚从卧室里抱出一方薄毯,交到夏沫手里,对她轻笑,“洛熙也就交给你了。”
大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洛熙和尹夏沫两人。
尹夏沫没有吵醒洛熙,只是把薄毯轻柔地盖在他身上。低下头,望着他恬静的睡容,她的心底仿佛渐渐有柔意婉转。手指静悄悄地拂过他黑玉的头发,她唇角有抹温柔,面容上一贯的淡漠也如冰雪般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凝视他良久。
她才渐渐将视线转开,靠坐在沙发前的白色地毯上,想了想,她拿出《纯爱恋歌》的剧本,开始看第十二遍。
无星无月的深夜。
夜风吹扬窗纱。
望着剧本上的台词对话,尹夏沫神情又黯淡起来,手指无力地收紧,徐导演雷霆般震怒的吼声和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如梦魇般再次回旋在她耳边……
……
“人家是歌手新人王,只有声音,没有表情嘛。”
“你是木头人吗?!”
“你是演员!你不是死尸!”
“尹夏沫!你的眼睛里能不能带点感情!他是你从小暗恋了十几年的男人!感情浓烈,压抑心底,爱他爱到要死但是不能说出来!明不明白啊!”
“她是怎么来的啊……”
“我演都比她强多了……”
“你今天是存心想害死我,对吧?!”
……
她用力摇头,努力想将那些可怕的声音挥去。她可以的,她能够做到,这世上没有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并不笨,她也肯吃苦。所以,她能够演好,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用心去领悟。
可是——
她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冰冷地说,为什么他们要给她时间呢,干脆换掉她,用其他演技出众无须从头学起的艺人,不是更好吗?如果她继续笨拙下去,以导演火爆的性格,也许真的就会换人了吧。
手指握得疼痛入骨,尹夏沫默默出神。
这时,她听到洛熙在睡梦中喃声低喘,接着他的身子开始不安地颤抖。她转身望去,只见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眉心深皱,嘴唇也苍白失色,身体细细地颤抖着,喃喃低呼:
“不要走……我很冷……妈妈……”
她一怔,立时明白他是在做恶梦。五年前尹家父母去世时,小澄重病了大半年,小澄那时就常常做恶梦,守护在病床边的她常常一晚上需要将小澄哄醒三四次。
“不要走……妈妈……”
洛熙挣扎着低喊,身体痛苦地扭动。
“醒醒,只是梦,只是做梦啊,醒来就好了。”尹夏沫放柔声音,用手轻轻哄拍他的肩膀。
“妈妈……”
洛熙的眼角有隐约的泪水,他深深蜷缩在沙发里,静静地颤抖。
“……妈妈……我很冷……”
“醒醒……”
她轻声哄拍着他。
“醒来就好了,不要怕,那只是梦……”
洛熙的睫毛颤了颤。
眼睛慢慢地睁开,眼珠乌黑潮湿,仿佛一时间还陷在梦中无法醒来,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几秒钟后,他轻轻转头,看到了身边神态柔静的尹夏沫。
“醒了吗?”
她微笑着凝视他。
洛熙回望着她,神情里有种深黯寂寞的脆弱,静静地望着她,良久良久,他才仿佛终于醒了过来,从沙发中坐起,对她说:
“对不起,我好像睡着了。”
“这几天太累了吗?”她声音柔和。
“我去洗脸。”
洛熙“霍”地起身走进浴室,她听到水龙头放出水声,听到水花拍打在他脸上的声音。
等他从浴室出来,尹夏沫发现他又恢复成以往的那个洛熙,头发上沾着些水珠,俊雅清爽,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心底暗叹。
他和她果然是同样的,永远想用厚重的盔甲把最脆弱的那一面隐藏起来,仿佛如果别人看不到,自己也就会忘记那些脆弱。
“砰!”
香槟的木塞飞出。两只水晶杯清脆相碰,香槟酒在杯底轻轻旋转,洛熙唇角含笑,美如星夜里飞舞的樱花,丝毫没有了方才睡梦中的悲伤模样。
“祝贺你第一天拍戏顺利。”
他微笑着说。
“……”尹夏沫垂下眼睛,“这就是你的好消息吗?”
“怎么了?”
洛熙放下酒杯,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视线飞快地避开他,然而神情中的黯然那么明显,他心中顿时已猜到了几分。
“导演骂你了?”
她没有说话。
“其他的演员嘲笑你了?”
她依旧沉默不语。
洛熙笑了,伸出双臂将她如婴儿般温柔地拥进怀里,轻轻摇晃着她,柔声说:“夏沫,这是你的起点……将来等你成为光芒万丈的巨星,接受无数演技颁奖礼的大奖时,你会知道,今天拍戏遭遇到的难堪也好羞辱也好,只不过是你未来漫长演艺生涯的起跑点。”
被拥进他的胸口。
一股淡如花雾的体香沁入她的心脾。
她的眼底开始潮湿。
“有些演员是经过专业训练,学习几年以后才出来拍戏;有些演员是直接就开始拍戏,这样的话,因为没有经验,必然会感到困难。可是经验是可以累积,也是可以学习的,以你的聪慧和悟性,你会是才华横溢令世人震惊的演员。”
“好了。”
尹夏沫喃声说。明知他是安慰她,可心里还是温暖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在哄你开心吗?”他轻笑,吻着她海藻般的长发,“知道吗?你和我,是天生的演员。”
她错愕。
抬头看他。
“从小的环境,在孤儿院生活的背景,让我们必须伪装自己,扮演成让大家喜欢的懂事乖巧的孩子,才能生活下去。”
洛熙的手指轻轻抚弄她的长发。
“我们都习惯了演戏,也许是刻意的,也许是不经意的,把我们自己隐藏起来,为自己戴上各种面具。演戏是我们生存的手段,已经溶入我们骨血成为一种本能,而这种由于生存而造就的强烈的本能,是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你要学会的,只是如何把这种本能运用到拍戏里面去。”
尹夏沫沉思。
她的眼珠静静的,然后,眼底闪过一丝隐约的亮光。
“告诉我,明天你们会拍哪几段戏?”洛熙俯身拿起她的剧本,翻看着,“我和你先排一下试试看。”
尹夏沫想了想,低声说:
“不要了,你今天太累。”
虽然他是很出色的演员,除了歌唱以外,他的演技被誉为炉火纯青已臻化境,曾经三次获得过金尊奖影帝,有他指点应该会收益颇多。但是刚才他睡梦中疲倦悲伤的样子,让她怜惜也让她不忍。
“你在心疼我吗?”
他似笑非笑,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打趣的。
“嗯。”
她轻轻点头。
洛熙的呼吸忽然停止了,空气里一下子静得出奇。他眼珠乌黑,眼底有潮湿的雾气,凝视着她,屏息着。
“你——在心疼我吗?”
他低低地又问了一次。
望着他,尹夏沫心底温暖柔软,她放弃了伪装自己,任由眼神将她的怜惜和感情流露出来:
“是的。”
他吻住了她。
轻轻的,就像花瓣上的露珠。
只是轻轻的一吻。
然后,就如破晓时分的彩霞般,红晕悄悄染上两人的面颊。并不是第一次亲吻,也不是最激烈的一次,可是,这个吻仿佛初吻般,许多年之后,仍旧烙印在两人的心中。
美丽的窗纱在夜风里吹扬。
尹夏沫脸烫如烧,她突然如同青涩少女一样,心跳忽快忽慢,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她才终于想出一句话,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寂静。
“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分享?”
洛熙仰躺在沙发里,笑容慵懒:“骗你的。不这样说,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一定会情绪低落地独自回家,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难过和沮丧。”
她的睫毛颤了颤。
“不过……”他凝视她,“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
洛熙拉过来她的手,将一件东西放入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尹夏沫低头,她的掌心是一套钥匙,钥匙扣是一串粉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樱花。
“《战旗》马上就要开拍了,以后这段时间会比较忙碌,”他轻声叹息,“可是,还是想要见到你,经常的,每天的,都想见到你。所以,给你公寓的钥匙,当你想起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好吗?”
她怔住。
手指抚弄着钥匙扣上的樱花。
“对不起……”
年度金曲颁奖礼的那晚,在他吻着她,两人意乱情迷的时刻,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这段时间过去了,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我不能拿它。”
她仰起脸,目光淡定。
“如果不想要,那么出去后你随意把它丢弃到哪里都可以,”洛熙将她的手指握起,钥匙被握紧在她掌心,他笑得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声音有些低哑,“……可是,不要告诉我……就让我以为你拿走了,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房子里是有两个人的,即使深夜我一个人睡着了,也会觉得,说不定会有人来陪我。”
尹夏沫心底一紧。
“洛熙……”
“不要再说了,”洛熙闭上眼睛,低头吻住她的手背。良久,他深吸口气,神情重新恢复了温柔从容,笑着说,“现在,我们试排一下剧本吧,明天拍戏的夏沫不可以再受委屈了。”
第二天拍戏的时候,尹夏沫沉静地坐在演员休息室的角落里。
没有人跟她打招呼同她聊天,所有人都离得她远远的,彼此间互相挖苦今天谁与她的对手戏最多,那谁就是今天最可怜的人,夜里12点之前别妄想收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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